春天棕榈

Vikram Divecha

郝量

Amy Lien & Enzo Camacho（与Marc Asekhame合作）

笹本晃

Sung Tieu

袁中天

春天棕榈

组织者：李石影

艺术家：Vikram Divecha、郝量、Amy Lien & Enzo Camacho(与Marc Asekhame合作)、笹本晃、Sung Tieu、袁中天

I

在世界各地都能看到, 设计成地中海风格的高端小区总是种植着或高或矮的棕榈树,仿佛地产商不仅能将属于度假区的平静和富庶搬到随心所欲的城市,连热带的气候土壤和夏季闲暇的时光都可以跟着棕榈树四处复制。像在春寒料峭的时节看见异地的棕榈,这样的时空错置不禁引人怀疑其种植合法性, 担心棕榈能否成活,它又悄悄延续了人们对棕榈树浪漫的想象。

以这一时空错位的意象为题,“春天棕榈”汇集了六位艺术家/组合的作品,这些作品巧妙地打破了线性发展的时间观,用独特的视觉语言营造幽灵般的氛 围,在新的感官滤镜下将时空重组, 以呈现另类的个人化的叙事。当观者沉浸在这些摄影和录像的时间框架中, 由单向发展的时间观造成的文化偏见被击碎,艺术史和生活体验在重构的新时空当中循环起来。记忆和知识受到挑战, 亲密和恐惧交错, 在新开放的现实写照和审美体验中逐渐明晰的是多样文化的共识, 以及对历史叙事的审慎和体察。

II

从某种角度来说,视觉素材的编辑者,都在至少两种时间感中来回进出。一种像是电影的时间轴,观者依照影像播放的顺序进入一个个场景, 在情绪和意识的时间中被催眠。在电影的时间胶囊里,丰富的虚构体验覆盖且超过了现实时间的度量。还有一种更高远的观念时间,就像是形而上的时间,就像历史上出现的哲学论著, 似乎在某种思想出现之后世界就不一样了。比如在马克思、在福山之后,人们对未来抱有的前景略有不同; 比如在董其昌、在康定斯基之后, 绘画语言对图形构成所能够表 达的时空样貌有新的想象。郝量作品《云记》以中国水墨的组织形式和志怪小说般的场景写照,将多重叙事贯穿于手卷的观看习惯中。在画面氤氲的氛围中, 意识和潜意识如同山石和烟雾相交,似乎真实和非真实、灵魂和肉体、理性与幻象可以里外套用, 边界早已模糊。在新的绘画语言中, 水墨所承载的传统绘画价值, 与跨文化和跨代际的灵感重合出现,仿佛古代时间依然存在于当代表层以下, 与我们共存。

《温和洗涤》是笹本晃在纽约雕塑中心的现场表演的电影式记录。艺术家用她时而对话、时而说教的语气道出她童年的回忆,现在她用洗衣服的方式尝试忘记那些无处安放的记忆。自己曾是个恶霸, 也被别人欺负,回忆充满着愧疚和受伤。就像洗衣机中温和洗涤(Delicate Cycle)所暗示的,洗净污渍需要循环滚动,周而复始。复述记忆也是尝试从包袱中解脱的努力, 她时而羡慕小鸟的俯瞰视角,或是感慨蜣螂的身体力行, 都无法轻松忘记看似隐于日常生活的失控和挫败。

隔离刚刚开始时, 袁中天开始着手创作《武汉朋克》, 回忆起故乡一段飘渺的朋克音乐历史和记忆中一个失踪的青年。用CGI渲染软件Unreal Engine制作的武汉城市素材与无人机浮动不定的机械镜头混剪在一 起,在洪水和朋克的叙事中慢慢建立起一个工业城市的形象;有着英国工人文化烙印的朋克音乐经过互联网和大学,混杂着武汉城市边缘新鲜的生活体验, 在青春荷尔蒙躁动中塑造了武汉新的城市阶层的美学体验。短片中的城市空间和声音体验并行, 以模糊不清的武汉话配音编织成一个近乎被遗忘的工业城市萌生的低阶文化。

当资本主义在过去一年因为病毒扩散停摆,劳动的时间似乎也脱线, 原本的紧迫感被舒展了。这使人想起,克劳德·莫奈为了画出完美光线下的驶往鲁昂的火车, 试图将火车延迟半个小时, 据他的朋友皮耶尔·雷诺阿说, 最后莫奈成功了。原本正是现代化铁路系统打破了我们和自然光的关系, 现在为了画家笔下的作品,铁路时刻表也为了光线延迟。Vikram Divecha的作品则是去莫奈画中的那个火车站,要求SNCF(法国国家铁路公司)将从巴黎到鲁昂的火车延时5分钟,等待迟到的乘客。据艺术家说, 莫奈的火车让他想起在孟买长大,混乱焦虑中疲于生计的日子,这多出的五分钟也许暂时使劳力资本时间的链条停摆,但或许对于“时间就是金钱”的价值观也是一场无用抵抗。

当然,重现过去,是致敬,也可以是质疑。从美国媒体称使人产生脑震荡症状的“哈瓦那综合症”中提取声音,叠和艺术家发出的隐藏信息, Sung Tieu 用《有声电视》提醒我们影像潜在的伤害性能量,同时她用一系列的自身实践检测着媒体言论的真实性——她曾将自己暴露在“哈瓦那综合症”的噪音下, 实时监控自己大脑的活动,并展出医学记录。《有声电视》的视觉影像取自湄公河三角洲, 这里正是在越战中, 美军利用越南文化的鬼魂传说 (Wandering Soul) 施加动摇军心的政治武器之地。请谨慎点击这段录像, 它也许会侵入心理防线,将观者暴露于危险之中。

Amy Lien & Enzo Camacho与摄影师Marc Asekhame合作的系列摄影作品源于艺术家在德国Freiburg美术馆的展览作品《阴府》, 将纽约高预期的地产投资项目“Low Line”进行简(陋)化模型处理,将亚洲阴府文化的文学想象做成可爱的动漫人物雕塑,将未来城市绿色经济嘲讽为不攻则破的投机谎言。在“未来的理想居所”Low Line空间中, 广告词中可依靠太阳能在地下生长的超级树木更像是寄托幽思的摇钱树, 风铃中回荡着的是无节制投机泡沫下, 被驱赶离散的纽约当地社群的无助声音。

III

如果说公平秩序错位, 也许可以纠正,那么时间错位呢, 灵魂可以复原到身体中吗?找到时间错位的那个关节点, 是回溯记忆中的时间, 也是检测记忆本身。或者干脆将对过去的付出忘却脑后, 专注于如何度过时间。我们还能像伯格曼电影《第七封印》中下棋情节一样, 与(资本主义的)末日斗智斗勇吗?

时间追赶时间, 时间拖延时间——像是人生时间、社会时间、货币时间、情绪时间、山石时间、意识时间、神话时间和艺术史时间——发生在不同维度的时间重新叠和缠绕在一起后,新的时空关系也许能精准提供批判性反思的契机。我们不妨将当下的盲从性投资和排他性心理抛向更加理想化的时间轴, 检验欲望中或明或暗的冲突和荒谬之处,在周期涌动中寻找相对恒定,从当下的时刻表抽离,在跨时区的脱线生活中可以寻找新的洞见。